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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自己嚮往成為電影007裡面的James Bond，希望跟他一樣，有機智、有勇謀，而且長得挺拔有型、英俊瀟灑吧。只可惜這沒有實現。

我太太說我年輕時是一個「背影殺手」。她說我的身材不錯， 是衣服架子，她一看到我的背影，就愛上我了。只可惜一轉身， 正面卻不像James Bond的臉孔。

從98343到02138，所經歷的不都是平坦的，但都留下很溫馨的回憶。上個週末有機會和太太回到983富里老家，難免又想起我坐在牛背上吹著口琴、看著武俠小說放牛的日子。

路過郵編981的玉里鎮，記得在玉里上初中時，有幾次被叫到訓導處報到的經驗。

到了郵編970的花蓮市，開車經過花蓮高中，想起自己曾在這裡留級一年，高中念了 4 年才畢業。

在花中，留級重讀以後，最後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並保送進入師大英語系。當我來到師大的那一刻，我成了家鄉第一個念大學的小孩。自己也從富里的 983 來到我們師大所在的大安區106。

師大畢業後，我回到母校花蓮高中實習，考入師大英語系念研 究所。畢業後，一邊在輔仁大學教書，一邊在旅行社擔任導遊， 專門負責接待歐美來的遊客。這期間一直不忘自己對語言學的熱愛。1978 年秋天收到麻省理工學院MIT語言學博士班的入學許可，於是毅然決然放下一切，重回學校。

MIT 位於哈佛大學旁邊，郵編02139。它的語言學研究所，排名世界第一，是對現代語言學有興趣的學生和學者，嚮往的朝聖之地。當時自己是第一個進入MIT語言所攻讀博士學位的華人。進校門之時，確實有點害怕，但MIT的老師們讓我很快就拾回信心。4年之後，1982年拿到博士學位。

之後，我先在夏威夷執教一年，回國兩年在國立清華大學和母校師大服務。1985 年到康奈爾大學任教，三年之後成為終身聘任副教授。MIT畢業7年後，被聘為加州爾灣大學的正教授。2001 年接受哈佛大學語言學系的邀聘，又回到了波斯頓，這一次是來到MIT隔壁的02138。我在哈佛服務到現在，滿21年了。

今年有幸回母校擔任客座教授與玉山學者，今天就是以這個身份出席畢業典禮。

●與大家共勉

接著下來，我以自己的求學歷程和人生經驗中得到的一些感想，跟大家共勉。

從小到大、甚至到老，每個人都有一段成長過程。身體的成長之外，還有在求學、就業階段的心智成長。為了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活得充實愉快，必須給自己機會尋找自己適才適用、又最喜歡的工作。

我很幸運，我爸爸和大哥從來沒有告訴我應該念什麼學科或從事什麼職業。在求學過程中，自己也不都是按部就班地做，從來都不是訓導主任心中的好學生。

我在高中留級一年，那是因為自己對現代文學有了興趣，成了熱心的文藝青年，而忙於創辦文藝雜誌，卻忘了準備考試。雖留級了，但「文風月刊」，辦得有聲有色，給自己帶來不少自信心，也掃除了鄉下小孩子既有的自卑感，也讓自己更加成長、學到的社會經驗，這不是教室裡能學到的。

留級重讀以後，認真研讀柯旗化的參考書和楊景邁老師的「英語正則」，加上碰到好老師的指導，自己的英文程度大大地提高，學到很多英語的語法知識，包括所有高中生都很頭痛的「英語發音與拼音對應規則」。我發現高中時學到的這些規則對我幫助很多，但它們只說明「什麼」和「怎麼」，並沒有解釋「為什麼」。

例如英文發音規則說母音有長短之分，當它後面只有一個子音加上一個不發音的 e 之時就要發長母音（例如 bite、make）。如果有兩個子音，或者只有一個子音但後面沒有母音或者不發音的/e/就要發短母音（例如 bit、Mac）。但是課堂上跟參考書上的規則都只說其然，而沒說出其所以然。

我學會了規則以後，心理一直想著這個規則的道理何在，直到念了語言學，學了一點中古英文後，終於找到答案，這就是語言學令我感到興奮的地方。

在楊景邁、傅一勤、湯廷池、董昭輝老師以及 Dr. Troike 的引導下，我跟語言學結上了不解之緣。發現語言學 Linguistics， 是一門非常有意思的學問。

研究所畢業後，自己除了在輔仁大學當英文老師之外，也在觀光界工作，擔任歐美來臺旅行團的領隊和導遊。這個工作不但提高英文能力，也磨煉自己的辦事能力。

在遊覽車的前方拿著麥克風面向滿車的美國人介紹中華文化、臺灣歷史，大談中美在政治、社會上的差異。

在故宮博物院，我倒退著腳步、領著外國觀光團，有條不紊地介紹仰韶文化的起源、甲骨文的由來、商周漢唐的歷代器物與傳世的文書與字畫，再介紹宋代的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到明代的青花、釉上彩，最後以清宮留下來的翠玉白菜、東坡肉玉雕等等，往往講得自己也沉醉其中。

許多旅客回國後紛紛來信誠懇地感謝我讓他們上了一門文化課， 這讓我更加投入地工作，也磨煉出更多的技能。例如：與公司同事如何相處、在與英美人士交流中，也開拓了自己的視野。

另外一個重要收穫是認識了嚴長壽並跟他結為莫逆之交。我跟嚴長壽還是單身時一起租房子住，互為「同居人」。那時他在美國運通工作，我見證了他5年之內從傳達小弟，升為美國運通的副理、經理、總經理、亞洲區域總裁。以及後來如何開展臺灣人出國觀光的事業，並以亞都大飯店為例子，樹立了臺灣服務業的嶄新標準。這些在他的暢銷書「總裁獅子心」有很懇切的說明。如果我沒有走過這段當導遊的經驗，我就沒機會認識嚴長壽這位朋友。

雖然我很投入也珍惜這一段經驗，但當我收到 MIT 的入學通知時，我做了選擇，辭去了我當時已經做了一年的公司副總經理的位子，到美國重新當起窮學生來，因為我知道語言學可以給我快樂、給我成就感，是其他工作做不到的。

●Do what you do best

各位同學，我上面說了那麼多就是要勉勵大家選擇自己最能勝任愉快的工作do what you do best！ 不要因為收入、因為別人怎麼想、怎麼做，而改變你的選擇。不管原來在大學主修什麼科系，要給自己更多機會去學習和探索，千萬不要把自己 的前途限制在一個自己不快活的領域裡。以我自己為例，文藝青年很時尚、旅遊業收入很不錯，但並不是自己興趣所在或是最能勝任的。而語言學，格物而致知，對一個自然語言的現象， 從知其然的境界提升到知其所以然的境界，一樂也。

有朋友曾經開玩笑的問我說，James哈佛大學應該付你不少薪水，而你對社會做出了什麼貢獻？我說哈佛就讓我玩我的嗜好（hobby）， 沒錯！從事這個嗜好就是doing what I do best!（And – 不好意思 – I get paid a handsome salary for it.）我希望當你計劃你的工作生涯之時，專心追求讓你快樂又有成就感、最能make a difference的工作。

●Take a chance; take the challenge

其次，在你探索自己最喜歡的角色之時，我希望你勇於冒險、接受挑戰（Be willing to take a chance and take the challenge）。不要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態度來計劃你的人生。失敗是成功之母，因為它給你更多經驗幫助你成功，失敗後的成功更加珍貴、果實更加豐碩。

各位還年輕，失敗了可以重來。像我年輕時一樣，留級的結果沒什麼了不起，就重來一年嘛。而放棄在旅遊業的工作對我也沒有損失，其實也是因為留級，使我專心於學業才有機會保送進入師大英語系。而如上所述，旅遊業的經驗也大大地豐富了我的人生。

●Be an angel — at the right time in the right place

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有任何成就，除了本身的努力不可少之外， 往往也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候也需要貴人來相助。讓我心存感激的貴人有很多，包括英語系的好幾位治學嚴謹又頗有感染力的老師， 其中有一位富爾佈萊特客座教授Dr. Rudolph Troike，給了我莫大的支持和協助。他認為我應該到麻省理工學院繼續深造。但當時的條件限制，使得我的出國計劃困難重重。

一是我要服兵役，二是師大保送生必須回鄉服務，這些事情使得我畢業後不能馬上出國，而這一呆就是七年。在臺灣，我有安定的工作，而且收入頗豐，這足以讓我放棄去美國深造的想法。但是，Dr. Troike每年給我寫信，重複他對我出國深造的期望，一直給我信心和勇氣，甚至也是他告訴我可以申請富爾佈萊特獎學金、如何申請等。

Dr. Troike到臺灣客座時發現我孺子可教，於是對我不嫌棄、不拋棄、不放棄；他簡直是抓著我不放，拒絕讓我在他視線裡迷失掉，因此我沒有放棄初衷。透過各種努力和老師的支持， 終於過五關斬六將，進入 MIT。

Dr. Troike只是一個特別的例子，因為很少有碰過老師抓著學生不放的例子。一個人可以超出份內的工作去幫助別人，而從中取得更多更多的成就感（也就是「助人為快樂之本」的道理）。

嚴長壽幾年前，以他基隆高中的學歷在臺大畢業典禮演講時說： 當我經歷過那麼多的經驗、考驗與折磨，往往最後讓我有成就感的都不是份內所做的事，反而是來自份外所做的事。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協助臺灣觀光旅遊業的品質提升之後，他見好就收，提早退休成立了「公益平臺」帶著一批熱心 的年輕人，將他的後半生獻給臺灣社會，在臺東到宜蘭一帶， 幫助最需要幫助的小孩。

另一個例子是我的師大同班同學賴美智，40多年前開始投入特殊教育行列，成立了第一特殊兒童教育中心，篳路藍縷，如今是第一社會福利基金會的執行長，服務全國數千戶家有心智障礙兒童的家庭。

各位同學，我舉了這些例子要告訴你們，不管你們現在的自我感覺如何，從師大畢業是許多人羨慕的對象；不管你的事業發展到什麼地步，我們身旁都可以碰到一些不如我們幸運或者正需要協助的人，希望各位在努力衝刺的同時，也可以隨時「心存感激、樂於助人」。不一定要等到你成為億萬富豪才捐錢， 即使是收入微薄，一樣可以以適當的方式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在這裡順便說一下，在美國大學特別是私立大學如哈佛，畢業典禮一般是在上午舉行，跟著下午就舉行一個校友會的節目， 歡迎全體畢業生加入校友會。過幾天每個畢業生會收到一份校友會的歡迎信，信封裡還放了一個貼有回郵的小信封。這是給你隨時捐款給母校用的信封。

但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當然各位在事業有成之後，能夠捐款為學校蓋一棟大樓，或者在你的母系、以某個老師的名字設置一個獎學金，吳校長絕對歡迎。但我說的是只要你心存感激、樂於幫助任何人，不拘形式、不拘數字，母校也一樣會因為你而感到欣慰和驕傲。換句話說，只要時地合宜，你隨時可以做別人的天使。Be an angel, at the right time in the right place.

●Use your brain

第四點，我希望各位要善用你大學教育給你的訓練，善用你的大腦。Use your brain. 不管你念的那一科，邏輯思考、慎密推理是最重要的方法；學科之外這也是做人處事的不二法門。你要隨時善用大腦，才能認清是非、從而從善如流、見惡必改。

在哈佛大學當過 20 年校長的Derek Bok說過這樣的話：一個受過教育的人必須「對探索陌生和意想不到的事物保持好奇心，在接受對立觀點時，保持開放的心態，容忍圍繞著問題的模棱兩可。在面對不確定的情況下，做出最好的決定。」

我年輕時在學校所受的教育有些限制。我們當時在學校按部就班所學的知識常常無法經過邏輯推理得出該有的結論，特別是在政治方面的事務或論題。

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國家已經有了高度的民主和自由，對於知識的取得、真相的了解，以及人民的言論、結社、集會等自由都有高度的保障。但我們這個國家社會並沒有因此充滿著真理、邏輯；反而到處可以聽到不合邏輯的言論、讀到似是而非的假新聞。許多所謂的意見領袖或是名嘴更是口無遮攔，大放厥詞， 也因此影響到老百姓，造成社會上的許多混亂，甚至可能危及 國家安全。常常所謂的事實並沒有根據，常常把個人的意見當 做事實來報導或轉傳。老實說，許多說法不像是大腦推理再從嘴巴講出來，而更像經過膝蓋推理以後（不好意思）從屁股出 來的一樣。經過大學教育的各位同學，只要你保持頭腦清晰， 就能研判事實和意見（fact and opinion） 的區別，也能分出什麼說法合於邏輯什麼不合邏輯。（最簡單的例子是：「如 P 則 Q」可以引出「如 -Q 則 -P」但不能引出「如 -P 則 -Q」）。

我希望作為新一代知識分子的各位同學，隨時善用你們訓練過的頭腦，不止在你的事業上大展宏圖，同時也能關心周遭的社會，慎密思考，明辨是非，協助你周圍的人讓他們都能看清事理，讓善良得到保護、邪惡受到制止與懲罰。自由民主是我們這一代得來不易的幸福，將來如何繼續，責任就在你們各位。

●Call your Mom

最後我給各位的建議是Call you Mom! 狹義的說，就是當你為你的事業衝刺而離家越來越遠之時，別忘了留時間給你媽媽和其他家人打電話。就我自己而言，1978 年到美國的時候，要給家人打一個國際電話是不便宜的，若兩個禮拜打一次聊半個鐘頭，就可以打掉半個月的生活費。現在你們沒有藉口了， Line、facetime、WeChat 都免費的。我希望你們會跟父母家人保持聯繫（當然是除了借錢之外）。我可以告訴你，在很久的將來，你會為自己曾經這樣做而覺得欣慰，而覺得驕傲。

推廣一點說，當然歡迎你們有機會常來母校看看，它也是你的母親。我希望大家能望眼世界不要把你的世界局限在臺灣或兩岸，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有許多能豐富我們人生的地方，不管是求學還是就業、哪怕是旅遊、自由行、當背包客都值得。在國外與人分享真實的臺灣、我們的驕傲和我們的國際處境。如果你在國外留學、就業甚或移民，請將臺灣給你的一切價值跟國外朋友分享。最近烏克蘭在各地的僑民紛紛在槍林彈雨中回國共赴國難，贏得全球人們的尊敬。不管你在哪裡，永遠記得臺灣是你的母親，她隨時歡迎你回來。

●Conclusion

最後，我要特別感謝在師大求學期間，教導我的所有師長們， 他們讓我體會到師大的精神、學到師大的傳承「誠、正、勤、樸」，以及教育均等、有教無類、有愛無恨等精神。

隨著時代變遷，今天師大的理念也從 「培養教育英才的老師們」到「培養各行各業的大師級」人物 （郭義雄校長說的）。這個轉變開拓了我們的視野，告訴我們職業不分貴賤、行行出狀元。

今年是中華民國 111 年是你們大學畢業的一年，是你們邁向人生另一階段的開始。在今後的日子裡，無論你在哪裡，無論你做什麼；每當面對困難、挫折、挑戰的時候，請記住下面 3 個「一」：

一個理想，勇往直前；
一個初衷，堅持不變；
一個堅持，當仁不讓。

謝謝大家！祝大家身體健康、精神愉快！

資料來源:  師大新聞